他们顾不了那么多了。 六个人面前摆着一枚勋章，比波尔希颁发的十字勋章、卄字勋章、卅字勋章、卌字勋章都要好得多。那是最至高无上的勋章——他们的生的希望。也许还有米歇国更多人的生的希望。他们六个人就正向往着这样的勋章，这使他们的行军速度令我都要咋舌。虽然医护员掉了半个脚掌，稍微拖慢了他们，但等到太阳已经正在他们的头顶上，他们再也无法靠太阳辨认出方向时，戴施向北望了一眼，发现之前的灰色的起伏山峦几乎看不到了，他们正置身于生长着灰褐与紫红色菌类的湿地中。 中午，所有人都停下来歇脚，准备等到下午太阳位于天空西北时继续赶路。警卫兵认为走进这片湿地是个好兆头，他记得峡谷的正南方就标记了一片湿地。至少，他们在湿地内可以获得几乎免费的食物，并且可以把水袋装满。并且根据他的估计，明天他们就可以走出湿地，进入一片平原。 “我说，”德门坐在戴施旁边，向对面的狙击手侧了一下头，“你有没有感觉那个狙击手不像米歇的兵？”戴施正吃着烤蘑菇，只点点头。 “他老子的，咱们得快点赶路了，”侦查班长看看太阳，站起来呼喝着其他人，“天黑以后咱们就只能靠树木稀疏判断大致方向了。快走！” 果不其然。下午，他们穿行湿地的弊端逐渐显露出来。他们头顶上有着成片的红杉树冠和大得离奇的蘑菇伞，这些植物随处生长。中午遮挡烈日的伞盖，转眼间成为了对他们观测太阳方位的最大影响。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。 部分湿地的杂草生长得有一米高，他们不得不并成一排，让泽捉在前面用根木棍开路。他们没有砍刀之类的工具，这就大大拖慢了他们的速度。更何况，谁也不知道一米高的杂草下面会是什么。 戴施是这一排的最后一个，警卫员走在他前面。 虽然前面的杂草被清理开了，不过他踩在短而岔的杂草上，走得还是有些吃力，需要往前赶才追得上部队。警卫员比戴施要老练，显得更省力些。 戴施抬起头问他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 警卫员语速很快，呼吸很急促，似乎是肺活量不够：“他们都愿意叫我‘饿死吾’，叫了许多年了。” “不是。我是说，你的真名。” 警卫员费了好大力气笑了一下。 “来打仗的人，你的生命都托付给你的国家，你的将领，你的战友了。为什么还要记得名字呢？” “那，你的家人难道也是这么称呼你的吗？”他隔了很久才问。追上整个部队对他来讲是很吃力的。 “我哪还有家人？他老子的，七轨一上位，米歇乱得要命，我家里人全死光了。营里大多数兵都是这样。家里有人等着，谁还愿意把命全托付在这。”虽然戴施看不见这个警卫员的正脸，但也能感觉出他的语气中不是怨恨。至于是什么，戴施自己也说不好。 戴施急于撇开这个话题，但很久才想到一句：“那个奈，和你是一个营的？” 瘦小的警卫员回头看了年轻的士兵一眼，神情似乎有点惊讶。 “不是，”他转过头好久才说，“不过泽捉班长和我是一个营的。我和他商量了一下，感觉他都不像个约基士兵。” “他们也感觉他不像是个约基士兵。你说他反抗我们排长的命令，是不是就是为了脱离咱们？” “九成是——你快一点。你比埃仁走得都慢，他还掉了半个脚掌呢。” “你这么肯定？”戴施已经开始小跑了。 警卫员直直地往前走了好久，似乎颇有疑虑。最后他终于说：“告诉你——倒也无妨。这么和你说吧，他是我挖出来的。 他一睁开眼睛，就拿起他旁边那把已经不能再用的狙击枪要往北边冲。 ‘先生，都结束了，’我对他说，‘我们昨晚被包围了。惨败。三千多分比零分。’ ‘他老子的，都是昨天的事了？’这个狙击手说，‘早知道，我就在约基一枪崩掉他们的首相。’ 虽说这话听着，理不太通，但我以为他刚从土里爬出来，脑子不太清楚，没有多问。 ‘先生怎么称呼？’ “姓奈。”奈先生说着从行军囊里掏出了打火石和烟。 ‘哦，奈先生。’我说，‘在部队当什么？’ ‘狙击手。’ ‘来部队之前是干什么的？’ 然后这个奈先生怔了一下。‘这个不是你该问的。’我这时感觉到这个狙击手的语气有些不友好了。 我就不再问了，把注意力继续放在地上，忽然就被他放倒了。 “听着，”狙击手的目光死死盯着戴施。他离戴施非常近，嘴里叼的烟头的烟灰我都可以看见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：“以后，这种事情只许我自主告诉你，不准你多问一句。即使我告诉你，在我面前多嘴的人，最后都死了。明白吗？” 我被吓坏了。我哪见过米歇兵要杀米歇兵的阵势，拼命点头。狙击手有点得意地笑笑，直起了腰，说了一……” 戴施撞在了警卫员身上，两个人都倒了。“别向前走了！”警卫员的脸色变得非常迅速。 戴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直起了腰。“停止前进！所有人向后退至少一米！”是泽捉在大喊。 除了倒在地上的他们两个，所有人都有些惊慌地向后散开，老班长也是如此。一种恐慌在这些人之间传播，蔓延，并且逐渐加深。这是在奔跑着去寻求勋章时，在路上发现了钉板的那种恐慌。 戴施向那边看去，只看到杂草，与周围的杂草没有什么不同。可是他再仔细看，才发现，在老班长刚刚落脚的地方，一层浮在水面上的浮藻散开，显出幽绿的水来。水面上一圈圈地泛起涟漪，使士兵莫名其妙地想起裂隙，将要把他们六个人全部卷进去。 死水潭。他们前方是大片的死水潭。 |